汗血寶馬相傳日行千里，自古以來極為罕見、珍貴異常。一方全國僅存唯一的漢赭印孤品靜靜地躺在西北大學博物館的展柜里，仿若訴說著數千年前與汗血寶馬的親密接觸，見證著汗血寶馬經由絲綢之路來到長安的往事。

　　工地偶得“破鐵” 實為世間“孤品”

　　經千年風霜，鐵質烙馬印品相已顯殘缺，但宋體楷書“汗赭”二字字跡清晰可辨，成為汗血寶馬烙馬印的佐證。這方鐵印長11.4cm、寬6.7cm、高3.2cm，長方形印面鑄有“汗赭”。西北大學博物館文物專家賈麥明告訴記者，“汗”為出汗之意，“赭”為紅色之意，正楷宋體字樣古樸流暢。“我20多年前一看到這方印，就斷定這是專為汗血馬臀部烙印的鐵印。”

　　據專家考證，“汗赭”印面相較之前漢代烙馬印，宋代汗赭印的印面明顯變大。而且汗血寶馬“汗赭”印為陽文篆刻，減少了烙印面積，減緩馬匹烙印痛苦，更使得烙印文字在馬匹皮毛上清晰可見。因此從官印的形制和陽文篆刻看，“汗赭”印是一枚時代特征明顯的官方烙馬印。就印文字面意思，“汗赭”二字，“汗”意出汗，毛孔排出液體，“赭”意紅褐色，在世界范圍內，所有政府畜養的戰馬品種中，只有汗血寶馬才有毛孔排出紅褐色液體似血液的特征。

　　上世紀九十年代，這方烙馬印在寶雞市岐山縣一帶的水庫工地上被幾位農民工發現，當時的一堆出土文物伴隨著一堆瓷片和瓷器，其中最不起眼的就是兩塊黑乎乎的“破鐵”，被發現時已在水渠里浸泡了不知多少年，但基本結構還很堅實穩固，因為外表黢黑差點被農民工直接扔掉。令人叫絕的反轉緊隨其后，這兩塊鐵盡管看起來銹跡斑駁、外表殘缺、品相不佳，但西北大學博物館文物征集負責人賈麥明一見便心中欣喜，花了兩百元“巨款”將這兩塊殘破“鐵塊”征集回館里精心保管。他反復比對文獻資料，并與業界同行交流，確定是源自宋代時期的汗血寶馬烙馬印，兩塊“破鐵”更被鑒定為全中國唯一的孤品，稀缺程度可見一斑，當年即被陜西省文物組認定為珍貴文物。專家依據形狀推測，這兩塊鐵起初是鏈接在一起的，一塊是烙馬印，另一塊是烙馬印殘缺的手柄部分。

　　如今，在西北大學博物館的展柜里，當年從工地上出土的兩塊“破鐵”在射燈下，折射出一抹暖色柔光。歷經千年，斑駁鐵銹生出些許赭石色，面上如歲月雕刻的砂礫般，有丘壑起伏、有粗糙顆粒。但見“汗赭”印背部中空，兩端呈“八”字形，而扁平狀瓦紐的項端已殘缺，用來支撐的長桿遺失不見。鐵質手柄呈圓柱狀。在烙馬印一側，有一件依據原樣仿照的復制品，可以直觀地感受到當年烙馬印最真實的模樣。

　　賈麥明指出，這枚烙馬印背部有孔，方便安裝木柄，都是為了烙印方便而制。自戰國來，雖各代均有烙馬印，但現世遺留的烙馬印數量極少，根據烙馬印形制文字的不同，現存十枚具有詳細文字的烙馬印文物遺存，是研究封建時期中國馬政建設馬籍管理最為重要的資料之一，它們是鑒別馬匹身份信息，來處歸屬及用途的重要標識。其中，最為著名的烙馬印有二方，一為戰國的“日庚都萃車馬”印，一為漢代的“靈丘騎馬”印。這類印形狀巨大，印面布局舒展開闊，跌宕多姿，字體筆畫蒼潤古樸，體勢奇特恣肆，具有較高的篆刻藝術價值。因汗血寶馬品種最為珍貴，“汗赭”印隨汗血寶馬身價水漲船高，是烙馬印中唯一散落民間的、帶著遙遠絲路訊息的絲路遺寶、絲路孤品。

　　史上最具傳奇“座駕” 絲路貿易戰“先遣官”

　　從西域地區“進口”汗血寶馬至長安，相傳從漢代起便已“約定俗成”。汗血寶馬更在漢代絲路貿易關系中充當的重要角色，對后世影響至今。兩千多年來，在中國關于汗血寶馬的傳說、文學典籍里那些辭藻驚艷的敘述從未間斷，那些歷史煙塵里的、故紙堆里的故事，也從未隨著漫漫絲路古道的駝鈴聲而遠去。

　　作為絲綢之路上最具傳奇色彩的“座駕”，汗血寶馬一度被神化為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甚至來無影、去無蹤，可觀賞、可作戰。冷兵器時代，驍勇善戰的戰馬對于建立騎兵團意義巨大，尤其塞外作戰，得騎兵、戰馬者即意味著在戰略物資上的得天獨厚，軍備競賽上的高質量勝出。能得到汗血寶馬這樣極品戰馬來提升本國騎兵戰斗力，是多少統治者夢寐以求的。汗血寶馬原產于今土庫曼斯坦一帶，即漢代時期的大宛國。絲路特使張騫首次從西域歸來，便告知漢武帝世間有這樣一種天馬的存在。因這迷人的駿馬，竟引發了一場絲路之戰，歸根結底是因為爭奪汗血寶馬“進口權”的一場貿易之戰。

　　漢武帝得知汗血寶馬的真實存在之后一直魂牽夢縈，下令無論多少代價，都要求得汗血寶馬來長安親眼一見。《漢書》記載：“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善馬。”但大宛國“愛其寶馬不肯與”，隨后還將漢武帝派往大宛國的使者斬殺奪財。這徹底激怒漢武帝發兵征討大宛國，公元前104年，漢武帝派李廣利為將，“發屬國軍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征伐大宛。李廣利到達大宛后第一次潰敗退回敦煌，漢武帝下令將漢軍趕出玉門關之外，不戰勝不得回長安。直到第二次增派軍力，李廣利才率軍包圍大宛國都城，并從城外斷水源，迫使大宛投降漢朝并出城獻馬。這一戰代價慘重，但意義絕不僅僅是換回了數十匹汗血寶馬。當時，絲綢之路貿易權被匈奴人所控制，西域諸國之間貿易均受制于匈奴人，這一仗的勝利可謂揚漢家國威，是大漢開疆拓土的前兆，讓匈奴和西域諸國對漢朝的軍事力量和綜合國力有了全新的認識。

　　以惡戰換來史上第一次關于汗血寶馬的進口權，汗血寶馬無疑也成為絲路貿易開局的“先遣官”。漢武帝真正見到成群的汗血寶馬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作《太一之歌》描述：“太一貢兮天馬下，霪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這是史料記載的最早贊頌汗血寶馬的文學作品。

　　可以說，汗血寶馬不僅僅是世間罕有的珍貴品種，更如降臨凡間的神馬，總令每一位有幸一睹風采的人們所折服。著名文化學者肖云儒三次重走絲綢之路的旅途上，曾在土庫曼斯坦馬場見過純種汗血寶馬，驚嘆之余記憶猶新：“皮毛如絲滑錦緞一般閃閃發亮、四肢纖長、頭顱高昂，一舉一動異常優雅，無論走到哪里都是人們眼中的焦點，更被奉為土庫曼斯坦的國寶，甚至當地的國徽、錢幣上都繪制著汗血寶馬的形象。”千百年來，汗血寶馬都堪稱馬中顯貴，是鉆石般光芒閃耀的存在。

　　歷代珍稀瑰寶 聯通絲路貿易之緣

　　自唐朝以來，“汗血寶馬”成為和平、友好的象征。

　　天寶三年，中亞費爾干納盆地的寧遠國王向唐玄宗敬獻了兩匹“汗血寶馬”，唐玄宗分別命名為“玉花驄”和“照夜白”。尤其是“照夜白”，在唐朝最繁華富麗的時期隨唐玄宗游山玩水，又在“安史之亂”城破逃亡路途中陪他度過了極為落魄的歲月，玄宗一生最為鐘愛，甚至被唐代畫家韓干畫進了《照夜白圖》來記錄這匹駿馬的風姿。

　　這幅作品畫家盡管不著一色，僅用淡墨勾勒渲染，寫實、寫意兼具，但我們仍然能隔著千年，從中國筆墨的神韻中觀賞到“照夜白”昔日鬃毛飛揚、昂首嘶鳴、桀驁不馴的風姿，和屬于汗血寶馬獨有的雄渾健碩的生命張力以及欲騰翔千里的志趣。畫中馬幾經流轉，歷經李煜、乾隆之手流失海外，現藏于美國大都會博物館。

　　賈麥明表示，寶雞一帶自古以來便是政府的官方馬場，汗赭印出土的位置足以說明，宋代時期政府依然在蓄養汗血寶馬，進口汗血寶馬的貿易往來依然在持續，而全國僅僅出土的這一枚烙馬印孤品，也可以推斷當時汗血寶馬數量之稀缺。時至今日，經過歷代培育汗血寶馬仍是稀缺品種，土庫曼斯坦僅余3000匹。

　　從土庫曼斯坦到中國，汗血寶馬跨越兩千年滄桑，踏過絲路古道的萬水千山，又一次見證著經過十年的發展，“一帶一路”倡議深入人心，成為新時期中國與中亞國家民心相通、貿易相通、文化相通的主線。(文/記者 職茵 實習生 買雯迪 圖/記者王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