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延安

　　落日的余暉，讓地平線如著火一般將西天照得通亮，我們的心也是熱乎乎的，車速也在加快，期望在天黑之前能趕到定邊縣城。突然，大巴車里有人喊，快看長城。隨著驚呼聲，大家紛紛扯著脖子，將目光瞥向窗外。只見一座半人高的墩臺孤零零地佇立在山峁上，不遠處還有一段被歲月啃噬的滿是豁口的城墻。朋友說，那是戰國長城。看著那形影相吊的墩臺，和撒下一抹淡淡影子的城墻，我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悲涼的壯麗之感。

　　人們都知道八達嶺長城，也知道山海關和嘉峪關，卻不知道榆林是中國萬里長城的“心臟”。榆林，襟山帶水，北瞰河套，南蔽三秦，被稱作“九邊重鎮”，是歷史上的軍事要地。戰國時期，這里就開始修筑長城，歷經秦、隋、明朝修建，總長約1600多公里，跨越府谷、神木、榆陽、橫山、靖邊、定邊等六縣市區，至今仍存留80余處，被歷史專家和文化學者譽為“長城的博物館”。榆林的長城依山就險，雄峙北方大地，橫亙在毛烏素沙漠南緣和白于山地，曾經抵擋了千軍萬馬，一直是各方爭戰的角逐之地。為了尋訪這些湮沒在歷史塵埃中的長城，我們從定邊縣沿著長城的遺跡，自西向東一路前行。

　　第二天，我們出定邊縣城循著秦長城一路向東。冬日的寒冷，讓所有植被都躲到了毛烏素沙漠之下。大地一片蕭瑟，天地廣闊無垠，我們的車在空曠的國道上瘋狂地奔跑著，不時便有一段長城或者一座墩臺映入眼簾。在定邊縣交界處，有一道被風沙掩埋了半截的不規則土埂堅強地挺立著，旁邊立碑為隋長城。雖然已沒有當年逶迤磅礴、恢宏壯觀的氣勢，但從其壯實的基體依然能看得出曾經的雄壯和威武。

　　到了靖邊縣，便是利用秦長城修筑的明長城，西起中山澗鄉的邊墻壕，東北至黃蒿澗鄉的張窯子，全長78.5公里，城墻高6米、寬4米，夯土筑成。我們在龍州便碰到了一段保存較好的明長城，雖然已經過去了500多年，但那城墻仍有4米多高，長約17.5公里。

　　當第一次近距離打量著這些黃土筑就的長城時，我看到的是頹廢，是荒涼，更是悲愴。城墻頂上爬滿了枯草，殘豁破口，或凹或凸，讓人想到瘦弱的駝峰。墻體被風雨沖刷的斑駁失色，如一張飽經滄桑滿是溝壑的臉，讓人很難與雄偉聯系在一起。它們櫛風沐雨，迎春送冬，沒有任何的遮擋，倔強地挺立在黃土高原和毛烏素沙漠邊緣。500多年，一天一天地數何其漫長，毛烏素沙漠越過黃土長城向南不知搬移了多少座沙梁，暴雨洪水沖刷了無數條溝，而出人意料的是，黃土長城歷經刀槍劍戟、風剝雨蝕、黃沙壓積，依然不倒，猶如一條蜿蜒的長龍，橫亙在沙漠與高原之間。原來這長城并不是用普通泥土筑就的，它們主要是白膠泥和石灰加水蒸發，然后摻上細黃土，一層層地用平夯打實。底下夯層較薄，往高逐漸加厚，如一座塔，底下敦實，往上高躍，足可見千年前中國夯土筑墻的技術之先進。望著這裝滿歲月滄桑的長城，我的心里無比感慨。人生短短幾十年，而長城卻屹立了幾百年。雖然狂勁的風沙已經磨去了它們的棱角，暗淡了容顏，但它們依然在荒漠中保持著倔強的色彩，這是一種怎樣的向上之力。

　　過了橫山到榆陽，我們便看到了有萬里長城第一臺之稱的鎮北臺。鎮北臺呈正方梯形，為三層磚砌樓臺，占地面積5000余平方米，周邊有土夯城堡環繞，為城中之城，即使臺內聚集上千軍兵，在城外也難看到，有屯兵埋伏、迷惑敵軍的作用，是明代長城最大最宏偉的建筑之一，也是現存古長城最大的要塞之一，秦漢唐均在此設關立卡。站在高臺之上，放眼蒼茫大漠，我仿佛聽到了金戈鐵馬之聲，看到了馳騁沙場的悲壯，還有邊關貿易的繁榮。長城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蜿蜒而來、橫亙而過，留下了斑駁的歷史印記。

　　歲月的琴弦，彈奏出亙古通今的旋律;歷史的筆觸，描繪著時光的滄桑巨變。今天，無論是最古老的戰國長城，還是難覓蹤跡的隋長城，抑或是瑰麗多姿、獨具特色的明長城，早已在歷史的煙云中難尋曾經的繁華，而它們賦予我們的也不再是雄峻的防御工事，而是一種歷史內涵的文化延伸，一種昂揚奮發的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