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班車來到這個村寨，由于是鄉村土路，待我下車時，頭上身上全是灰土。我在河邊用手捧水洗了臉后，就進村和格桑老人一起找村上的負責人談修橋的事

　　□ 汪志

　　一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在一個少數民族自治縣的一家小企業當廠長。

　　一天下班后，我正在家吃飯，單位一個少數民族女員工領著一位老人進了我的家門，介紹說，這位老人是她的老母親，叫我幫她寫一份人大代表建議。原來這位名叫格桑的六十多歲的藏族老人，因在當地村寨德高望重，被選為人大代表，還有幾天時間，當地就要召開人代會了，她想在大會上提一個代表建議，但由于出生在舊社會，一個字都不認識，想找個人幫她寫一寫。當老人從女兒那兒得知我會寫文章時，立即要來我家，請求我幫她這個忙。

　　對于這位人大代表老人的請求和信任，我當即表示樂于效勞，并問老人這個建議的具體內容。老人說，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偏遠的山寨，交通不便，他們村口有一條小河，由于河上只有一座獨木橋，兩岸群眾出行十分不便，特別是夏季發洪水時，因過河發生過溺水死亡事故，雖然當地群眾曾多次向政府部門反映，但一直沒有得到徹底解決，這次她想以人大代表的身份提一份建議，希望能盡快解決好這個問題。

　　說實話，格桑老人說的這座獨木橋，我也曾經走過一次，有些印象，對老人提出的建議我舉雙手贊成。按說這建議當時就能寫，但由于是人大代表建議，要上人代會的，我和老人商量，要寫好代表建議，一定要做好調查研究，掌握好第一手詳實材料，告訴老人明天我就可以陪她去村子現場看看，與老人一起聽取當地群眾對修橋的具體建議和要求后再動筆。老人對我這番建議豎起大拇指。

　　第二天，我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班車來到這個村寨，由于是鄉村土路，待我下車時，頭上身上全是灰土。我在河邊用手捧水洗了臉后，就進村和格桑老人一起找村上的負責人談修橋的事。我們問了獨木橋建設的規格及用材，用尺子現場丈量，回來后，我又請一個熟悉的建筑施工老板對費用進行了預算，當最后將建議交到老人手里時，她連說了三個“扎西德勒”。

　　一轉眼，時光到了當年的臘月，我早把這事忙忘了。一天晚上，女員工領著她的母親又來到了我家，老人說年初我替她寫的那份人大代表建議已經提交有關部門實施了，橋梁已于上個月建成了，老百姓非常感謝她這個人大代表，但如果沒有我幫她寫的這份詳細的代表建議，這個愿望就不可能這么順利地實現。隨即，老人拿出從家里帶來的一袋自種蘋果，非要我收下，說明年的代表建議還要麻煩我。實在推托不過，就將老人的這袋蘋果收下了，答應明年繼續給她出謀劃策寫建議，可不知何因，第二年老人并沒有來找我寫人大代表建議。

　　二

　　第三年春節剛過，格桑老人又找我來了，說去年為啥沒來，是因為當年她與好幾個代表聯名提了個建議，是解決村寨群眾水源污染問題。我問老人今年準備提什么建議，老人說，她心里還沒底呢，要我幫她想想。我想了想后，一拍大腿，有了。格桑老人一下子喜上眉梢，問我什么建議。我說，應關注一下少數民族失學輟學娃娃去寺院當“小喇嘛”現象。原來，就在前幾天，單位一個少數民族女員工跟我請假，說要到本地某寺院找她輟學的弟弟重返學堂，她的弟弟因厭學瞞著家人私自跑到某寺院當了“小喇嘛”，而且他們那兒這種情況還不少。

　　老人一聽，說這個建議好。她說這種現象她私下里也聽說過，可咋就沒有想到呢，還夸我是個有心人。我當即跟格桑老人謀劃，跟上次那個建議一樣，必須先作調查，一方面到各寺院了解確切的失學輟學“小喇嘛”人數;另一方面搞清其中的緣由，是什么原因導致這些娃娃不去學堂去廟堂。

　　鑒于老人年齡偏大，當地交通也不方便，而且有不少寺院在山頭，我借用朋友一輛北京吉普車，趁著周未兩天時間，帶著老人跑了大小十幾個寺院，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同時，為使這份人大代表建議更有影響力，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書寫前，我建議格桑代表再聯系其他幾個代表聯名提這份建議，老人當即答應。

　　由于這份建議是關注少數民族兒童的學習和未來，提出后受到當地教育、宗教、扶貧等部門的高度重視，不到半年，就有近百個失學輟學少數民族“小喇嘛”告別寺院重返學堂。因我平時愛好新聞寫作，當我從有關部門得知這些消息后，當即寫了一篇新聞稿《一份人大代表建議，使近百名失學“小喇嘛”重返學堂》，此稿先后被中央、省、地幾十家報刊采用，并獲得當年一家中央級媒體新聞比賽一等獎……

　　格桑老人當人大代表五年，我先后給她寫了三份代表建議，由此我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每次她從鄉下來城里的女兒家或來開會，都要抽時間來看我，順便捎帶一些自家的土特產，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人大代表工作光榮而又神圣。我雖然不是人大代表，今生也沒有當選過人大代表，但回憶起二十多年前為目不識丁的人大代表格桑老人出謀劃策寫建議的往事，仍然覺得這個事做得很好很成功，并且十分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