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培勝

　　兒時的蟬聲，沒有絲毫稀奇的感覺。夏天，山上山下，坡前坡后，到處都可以聽到蟬聲，滿滿的都是蟬的快樂和喜悅。綿綿密密的蟬聲此起彼伏，時而急促如雨打漂萍，時而綿長如海浪陣陣，時而舒緩如流水悠悠。整個夏天，小小的村莊都被包圍在蟬聲里，潮起潮落，心情蕩漾。

　　不過，母親倒體貼蟬的鳴叫。她干完活，坐在地上喝水，聽著蟬聲，有時感嘆：“唉，蟬整天叫個不停，就不會煩嗎?”母親看著太陽要下山了，可地里的活還沒干完，心里著急。而我，少年不知愁滋味，覺得蟬就是蟬吧，它叫它的，與我無關。

　　兒時，只聽得到蟬聲，可真不知它們在哪。只聽見聲音從樹上傳來，可往樹上看去，竟沒看到蟬的影子。細聽，只覺得聲音單調(diào)、枯燥。有人說，蟬聲帶著憂傷。可我聽不出蟬的憂傷，也如我看不到我的憂傷在哪。

　　偶爾，我發(fā)現(xiàn)一棵老槐樹上粘著一只蟬，于是找個竹竿來捅，可是沒有機會把它弄下來，它卻早已飛走了。后來，我在竹竿上弄點糨糊，粘住蟬的翅膀，還能粘上幾只，拿在手上玩，玩夠了，便放它飛走了。有時運氣好，還可以在樹下?lián)斓较s，不知是它們不小心掉下來的，還是故意在地上尋找什么，一動不動的樣子，輕而易舉就能撿起。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撿上好幾只，有人說蟬可以做藥，可是個數(shù)太少，終未能拿去賣。后來，見奶奶從醫(yī)院抓回的中藥中有蟬的外殼，總算相信了蟬的藥用價值。

　　隨著年齡增長，蟬的聲音聽多了，看過了有關蟬的習性介紹，也漸漸明白了蟬的一生真的不易，在地下要待上好幾年甚至十幾年，才可以自由歌唱。在沒有光沒有聲音的黑暗世界里，蟬靠的是什么?是信念還是對歌聲的渴望?我想兩者都有吧。

　　那年高考落榜，我心情落到谷底，一時無法消解，于是到山中聽蟬鳴。山中的一棵棵老樹，竟成了蟬兒最好的住所，它們或趴在樹枝上，或躺在樹葉下，一大早就開始鳴唱了，只是“吱”的一聲開了頭，仿佛又發(fā)了令似的，后面的蟬聲便不約而同唱起來，大家似乎是在寂寞中等待了太久要一展歌喉，想把逝去的時間找回來。這時的蟬鳴，細細碎碎，如小女人的腳步，但聲音透亮，仿佛一股清泉從山下傾倒而下，清爽一地。到了中午，太陽當空，蟬似乎感受到了熱氣，聲音就變得凄涼起來，像震破的喇叭，厚重之下仿佛看到了生命的無奈。長長的尾音，悠悠的顫音，一聲聲、一段段，響徹在耳邊，讓人想到了遠遠的地方，躲進一個無人的世界，獨與蟬相望，很想聽它說些什么。太陽快要下山時，蟬鳴嘶啞而微弱，有如裂帛一般，一聲比一聲無力。

　　在山中聽蟬，一時還真化解了我心中的困惑，想到蟬的生命短暫，依然唱著歡樂的歌。于是，我覺得高考失敗也不算什么，放下心中的憂傷，拿起課本走進復讀的課堂。第二年，我順利考上大學，實現(xiàn)了多年的夙愿。當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再細聽蟬鳴，總覺得蟬聲是那么豪壯，是生命的贊歌，是奮斗的吶喊，我為這蟬聲感動。

　　參加工作后，每到夏天，我也會去聽蟬聲，在花枝低垂的濃蔭下，蟬聲惹人醉。也許是經(jīng)過了太多挫折，承受了太多的責任，而此時聽到蟬聲，我仿佛又聽出了不同的人生意境。